危机进行时

五月社融!

文:贝乐斯

虽然市场最为关注的是美国 CPI 和美联储,但是,中国 5 月份的社融也很重要。四月社融罕见变负,5 月份是否有所改观?目前看,各种消息指向社融仍不乐观,贷款乏力,只能用票据冲量。

与此同时,在岸人民币已经突破了 7.25,可能预示着央行不得不进一步宽松,应对信用收缩的局面。现在的局面很清楚,通缩,资产负债表衰退。谁加杠杆,谁就为他人做嫁衣,舍己为人,大型囚徒困境。过度透支之后,居民和企业无力加杠杆。政府不愿意加杠杆,替居民和企业扛鼎,最后大家一起完。

目前看,中国这边认为美国经济也有问题,最终也会出事,美联储不得不降息。所以,中国现在是咬着牙坚持,硬挺着等美国宽松,等着美国出事。问题是,即使美国出事,跟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资产泡沫,高达 65 万亿美元的中国房地产泡沫相比,美国的问题可能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中国的房地产泡沫已经破裂,急需紧急宽松救助,每拖一天,病情都会进一步恶化。癌症病人等着对方得感冒发烧,就是拖着不化疗。

牛鞭效应!

思维简单线性的人认为“日美欧中四大经济体在危机之狼的追逐下夺命狂奔,谁第一个倒下,它的尸体就可以变成其它三家的养分。” 这属于极度简化,固定零和的思维。这也是国内很多人的想法,认为美国如果陷入经济危机,中国可以获得喘息的空间,并从中得利。实际上,由于中国在供应链的位置,如果美国陷入危机,中国反而可能受美国负面影响更大。供应链管理上有一个很著名的“牛鞭效应”,由于供应链很长,各个环节都向前预期未来需求的变化,提前采取行动,因此,终端消费的变化,无论是增长还是下降,都会被层层放大。消费者相当于手执牛鞭的一方,供应链上游是牛鞭的末梢,剧烈变化,狠抽猛打。

因此,如果美国陷入危机,由于美国 GDP 的 70%是消费,消费很可能迅速降温,造成整个供应链的剧烈震荡。虽然中美冲突不断,但中国仍然对美有直接和间接的巨大出口,因此会被“牛鞭效应”严重冲击。雪上加霜的是,由于“涨价去库存”掏空了居民的六个钱包,居民在背上额外 60 万亿的债务之后,未来会减少百万亿级别的消费,导致内需急剧低迷,只能靠出口维持经济。出口现在是中国经济全村的希望,也是为什么与各国贸易冲突加剧的根源。

所以,不存在什么哪个经济体倒下,其他人就会分尸,获得养分。实际上,美国一直是世界的终极消费者,为各国提供了巨大的市场,更提供了各种创新。美国是核心,而不是简单的一方。美国倒下,别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更别提从中受益了。

循环!

消费信贷,按揭贷款,会增加今天的消费支出,促进当前的经济,却会因为还债,减少未来的支出和消费。这个道理,非常简单,并不神秘。但是,信用消费,按揭贷款买房,并不是中国的发明,而是西方发达国家首先开始的,美国更是存在大量的消费信用,按揭贷款买房。为什么中国最终造成了房地产泡沫,泡沫破裂,需求不足,导致通缩和资产负债表衰退?实际上,无论美国还是日本,都曾经在这上面吃过亏。美国的次贷危机就是因此而引发。这里面可能有一个度的问题,细水长流,适度借贷,能够促进经济;急功近利,涸泽而渔,疯狂之后,就是萧条。

信用促进经济,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经济长期的增长。消费者虽然借贷加杠杆,未来会因为偿债,减少支出,但是,如果经济增长,居民收入增加,现金流增长,那么并不会造成问题。实际上,2000 年左右买房的人,就享受了双重好处:收入快速增加,债务负担相对减轻;房价上涨,资产升值,带来资本收益。这实际上就是基于经济增长之上的良性循环。

但是,如果过于急功近利,居民杠杆上的太快,债务增加过多,则会抑制消费,抑制经济。如果经济不再增长,居民现金流下降,则会形成恶性循环,居民受到双重打击:收入下降,债务负担相对增加;房价下跌,资产贬值,带来资本损失。所以,今天中国经济的萧条,不是美帝的阴谋,金融殖民的陷害,而是居民过度加杠杆,引发了恶性循环。今天的你,过度享受,为明天的你,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自己种下的因,自己收获果,因果循环。如果无视因果,试图以更高的杠杆,更加过度的借债,解决昨天遗留的问题,那么明天,后天,将是更残酷的因果循环。

生活不是一锤子买卖,而是无尽的因果循环。今天的你,需要善待明天的你,才能以良性循环,不断向前。

动员能力!

一些线性思维的人,简单认为,“集中力量办大事”,所谓“动员能力”才是一个国家强大的保证。实际上,能够用分布式天然算力解决问题,效率要比所谓“动员能力”高很多,而且更持久。这也是大自然运行的方式。人造的机制,往往比不上自然的设计。

算力的角度分析很重要,这更接近世界运行的本质和底层逻辑。市场本身就具有一种极为强大的动员能力,让无数人出于自身利益,主动工作,生产服务,把货物从世界的一个角落,运到另一个角落,让需求和供给相见。市场不仅动员了个人,更动员了资金资本,解决了极为复杂的问题。

英伟达今天如日中天,但并不是美国政府动员了全国的人力物力,集中力量,强行突破,而是市场的力量,聚集了企业家,工程师,各种人才,动员了各种资源,各种人才,历经无数次失败,最终才成功。英伟达的巨大成功,不是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成功,而是市场的成功。当然,市场的成功,也是以无数失败作为代价的,无数企业,经过长期探索尝试,最终还是失败了,证明此路不通。一个成熟的市场,马上收集失败的碎片,把资本和人才,重新配置到有希望的路径中去,重新上路,再次尝试。犯错试错,重新调整,也是市场机制的一个重要组成。

如果“动员”意味着强迫,被迫,则很难持久,无法发挥出人的主观能动性,积极创造。市场最大的威力,在于自由自愿。你可能对工作不满意,但并没有人强迫你,可能这也是你在市场中所能获得的最佳机会。对那些充满创造力的天才,市场则给了他们无限的机会,金钱则只是他们收获的一部分。“动员能力”并不是人定胜天的硬核实力,真正的动员能力,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力量,驱动所有人,分布式运算,解决全局性的问题。

知微见著,交叉验证!

最近有一系列的事情,都在交叉验证中国信用大周期的下行。

信用无处不在,贯穿整个经济,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是现代经济的原力。因此,从很多方面,都可以直接或间接观察到信用的变化。

第一,茅台酒价格下跌。茅台酒本身带有很强的金融属性,被很多人囤积,变成了另类的投资/交易。信用周期上行,流动性充裕,茅台也会因为强烈的金融属性,水涨船高。所以,茅台不仅是一个酿酒公司,更是一个金融品生产公司。而茅台酒价格的下跌,则标志着金融属性的下降,根本原因可能还是信用环境的改变。

第二,维维食品等上市公司被倒查三十年,被迫补缴税款。这说明地方政府的财政真不行了,只能想尽办法,到处创收,增加收入。政府是经济中重要的组成部分,雁过拔毛,收取税费。但是,现在信用大周期逆转,大雁都飞过的少了,只能盯上了圈养的鹅。

第三,国内牛肉价格下跌。这个可能有海外廉价牛肉的冲击,还可能是因为消费需求下降,奶制品滞销,养牛户杀牛卖肉,叠加居民收入下降,对牛肉需求的下降。实际上,2021 年是中国信用大周期的转折点。2021 年初,股市见顶;2021 年 5 月,中国 M2 增长凸凹转换,历史上首次变成凹性上涨,越涨越慢;2021 年 8 月,中国房价见顶。现在,中国只在信用下行周期运行了 3 年,已经是哀鸿遍野,经济萧条。未来,如果信用周期继续加速下行,还会造成更大的冲击。

中国的金融系统,以商业银行为核心,间接融资为主。信用周期上行,银行作为信用创造的核心,受益最多,盈利最多。信用周期下行,各种坏账,不良资产,最终也会聚集到银行,冲击银行资本金。所以,现在做多银行,实际上是逆大势,短期可能上涨,但中长期的方向确定向下。

信用大周期逆转向下,这是思考中国经济问题的一个重要背景和前提。

危机进行时!

中国央行刚刚公布的 2024 年 5 月金融数据,无可辩驳的证明了中国的信用大周期已经逆转,掉头向下,危机已经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进行时。

根据央行的数据:“前五个月人民币贷款增加 11.14 万亿元。分部门看,住户贷款增加 8891 亿元,其中,短期贷款增加 293 亿元,中长期贷款增加 8598 亿元;”

前五个月,居民贷款增加不足 9000 亿,直接比 2023 年同期的数据腰斩了。这只是十年前居民贷款累计增量的水平。具体到 2024 年 5 月份,居民贷款满打满算,也就增加了几百亿,央行都不好意思单独列出来。这个程度的居民贷款增量,根本无法支撑目前的楼市。

因为“房即是债,债即是房;债不能涨,房不能涨;谁借债,谁印钞;增量决定价格。”这些数据说明,中国信用增长正在停滞,居民企业不借债,政府加杠杆扛鼎的速度不足以抵消居民和企业的躺平。中国 M2 的增长率,是信用增长的重要指标,目前已经降到了有记录以来的最低点 7%左右。可以预见,未来 M2 增长还会继续放缓。目前中国的信用放缓情况,像极了日本当年。历史不会简单重复,却总是押韵前行。如果看 M2 增速,中国目前大约相当于日本泡沫刚刚破裂的 1991 年初。如果看 CPI 数据,日本一直到 1990 年代后期,CPI 才接近零,而刚刚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的 CPI同比变化,已经徘徊在零附近。所以,如果机械教条的非要 CPI 持续在零以下,才承认通缩,那么日本一直没有通缩。

根据这些数据,可以大概率判断,中国信用大周期已经逆转,掉头向下,目前是通缩,资产负债表衰退。讳疾忌医,否认现实,堵嘴封口,这些都无助于危机的解决。杀死扁鹊也治不好病,只能拖成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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