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江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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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开展环保整治行动以来沉寂多年的沙尘暴开始重现帝都。北京黄沙漫天，P上个骆驼与中东地区无二；不唯京师，北方数省，甚至是四川、汉中等地都受到了沙尘暴的侵扰，青岛一开窗就是一层灰，要花费几个小时打扫房间。如果不是秦岭挡住了南下的沙尘暴，湖北、安徽等地也难免受到沙尘暴的危害。
为何沙尘暴再次肆虐北方？有人说是因为沙漠种树的孙国友被断了水所致，这自然是玩笑话当不得真；有网络大V说是沙尘暴来自蒙古国，蒙古的牛羊啃食了大量的草根，导致沙化，形成了沙尘暴。这种说法其实在逻辑和实证上都站不住脚。从逻辑上来说，蒙古国的牛羊放牧非一朝一夕，为何之前没有爆发沙尘暴，偏偏今年沙尘暴死灰复燃？从实证上来说，沙尘暴并非仅仅影响大国，还远渡重洋，影响到了日本韩国，根据国外提供的卫星图片显示，沙尘暴的来源主要还是大国西北方内陆地区。
其实沙尘暴的原因，基层工作过的民众都是心知肚明，但很少有人敢于公开说出来。最主要的因素是一个：近期轰轰烈烈推进的整治耕地“非粮化、非农化”运动，一些地区把生长多年的林地推平，复垦为耕地，被地方上称之为“退林还耕”运动。在南方还好说，北方黄土高原、内蒙古地区本来植被就稀少、生长不易，把这些植被推掉，农作物一是种不上，自然就成为沙尘暴的源头。这也是为何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抓环保多年之后，北方再次出现沙尘暴的主要原因。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大国跟欧美国家虽然有摩擦，但大体上关系良好，近几年跟美国贸易摩擦越来越严重，以至于都不购买美国波音飞机来平衡巨额贸易顺差了。大国对美国的另一大进口物品是粮食。担心一旦跟美国交恶，美国会对大国开展粮食禁运，所以上头重提粮食安全，要求确保十八亿亩耕地红线，制止耕地非粮化、非农化。
其实这个想法是以大国古代历史来揣测，杞人忧天。在大国古代历史上，国与国之间，或者是中原王朝与草原民族之间，经常用粮食、盐铁禁运作为武器来打击对手。
虽然在80年代初期，以总设计师对同为社会主义国家的越南动手，放弃支持东南亚G运，缴纳投名状，叛出苏东阵营，被欧美西方国家阵营接纳，加入世界分工，为之后的经济飞速发展打下了基础和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但由于价值观和制度的不同，特别是在91年苏东剧变之后，没有苏联牌可打，大国的利用价值大为下降，所以大国一直对与西方的关系怀有恐惧，抗拒和平演变、加强制度自信一直是国策和重中之重。基于此，所以，大国一直强调自主，不能被人卡脖子，全产业链技术都要掌握自己手中才放心。这其实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至少在全球化产业分工的当下做不到，也许像满清那样的小农经济有可能。
在全球分工时代，要是什么产业都能做，那还有必要搞国际分工和对外贸易吗？所有关键技术都掌控在一国，连美国都做不到啊，美国的半导体、芯片产业，遍及多个国家，比较优势、多国生产，这本来就是国际分工的精髓和要义所在。要搞全产业链除非闭关锁国，那样就不是回到90年代，而是回到60年代，7亿人都吃不饱饭。
所以，那些搞芯片独立自主、弯道超车的，其实都是不现实的，说这些，不过是揣摩上意，骗些补贴与经费，不是傻就是坏。这些被事实所证明，当初在与美国交恶之后，提出大力发展芯片产业的热点国企公司和部委领导，数年间全进去了，上万亿芯片产业补贴不见踪影，打了水漂。
石油能源自主化更是如此，从俄罗斯和伊朗进口的石油质次价高（相对于俄罗斯出口能源市场价格），也谈不上安全。真像二战期间英美对日禁运一般，海上航线均在人家的掌控之中，怎么可能会有原油运输过来？走巴基斯坦和缅甸线路也根本不靠谱，这些国家均有可能跟西方合作，包括中亚甚至俄罗斯。当年你可以把人家当作筹码，以后人家不会把你当作筹码？甚至普京在中美贸易摩擦之际都说过“坐山观虎斗”的话。关键是遵守国际上大多数国家遵循的规则和秩序，不要陷入被西方国家围攻和禁运的境地，到了那个地步，就像俄罗斯如今的境地，再怎么挣扎也难以脱困。
至于说粮食禁运，就更加不大可能了。首先，美国和西方国家的农场主是一股相当强的势力，不许买卖粮食会损害他们的利益，为选票计很难实施——粮食毕竟关系民生，禁运粮食在西方ZZ不正确；其次，粮食产量也是跟石油挂钩的，一是石油能够生产化肥，二是古代缺粮，通常是二个因素，运输和价格。运输跟石油相关。改革开放之后，包产到户，大国马上不缺粮，连年有余。开足马力生产的话，大国粮食是过剩的。为何要进口怎么多粮食和大豆，其实也是比较优势，国内的粮食，特别是南方规模相当小，价格高昂，在国际市场上没有竞争力。如果价格上升，粮食是不缺的，但粮食是最基础的产品，那样社会的通胀会相当高。现代工业化社会，饥荒从来不是由粮食短缺引起，而是因为失业和通胀，粮食价格高负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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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有所好，这种体制下，下面必然会执行。为了确保粮食“安全”，原国土部门搞出个十八亿亩耕地红线政策。这个政策其实受到诟病相当多，为何是十八亿亩不是十七亿亩、十九亿亩？其实目前大致有十五亿亩耕地在生产粮食，已经完全能够满足需要，其他的田地，因为水源和或者交通不便，农村劳动力流失，觉得不划算而抛荒或者种植油茶、甘蔗等经济作物（非粮化），一些抛荒的田地长满灌木或者用来作为苗圃、林地（非农化）。
这些是市场经济自然选择的结果，但为了粮食安全，抛荒是对基层政府一项重要考核指标，跟烧秸秆一样，发现的乡镇要处罚，乡镇把压力传导给农民，一些经济发达地区的农民，还得出钱请人来种田，否则，地方政府有一百种法子，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只要上头允许，地方政府基层组织有的是办法，你总有软肋吧？你小孩考公考编要出政审意见吧？虽然不想改开前，没单位证明寸步难行，但很多事情还要依靠基层组织证明，他们有的是手段让你配合，因为民众对他们没有制约，唯一的制约来自上级。一旦松开制约会发生什么，疫情管控发生的入户消杀、封门等就是例子。
十八亿耕地红线一是加强了国土部门管控权力，深层次来说也是为土地财政服务。大国是唯一城市化进程加速、耕地下降的国度。任何一国土地私有化的国家，大量农民进城，卖掉农村的房产和土地，耕地数量自然会大幅度上涨，唯独有大国，因为农村特殊的集体产权制度，宅基地是分配的而非农民所有。
维系这种集体土地所有矛盾纠纷相当多且不适应市场问题很多的农村土地制度，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为城市土地财政服务，巨额的土地财政收益让地方政府不愿意对农村土地进行改革。城市的土地制度事实上已经私有化，尽管土地招拍挂制度名义出让的是70年土地使用权，但事实上这就是土地私有买卖，使用权和所有权分离，不过是人为制造的两权分离，在法理上是没有必要的，在实践上是行不通的。政府收取巨额土地出让金之后仍然把土地所有权握在手里，想的是以后再收割一次，或者是再次拆迁的时候能够少赔些钱，这事实上是做不到的，哪怕名义上没有产权的农村宅基地房屋，拆迁都是大问题，出了多少恶性事件？以至于政府不得不退让，跟农村宅基地住户分享土地出让垄断收益，造就了一批城郊拆迁亿万富翁。
要动已经出让的商品房，那样会激起民变，类似于保路运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房地产税很难推出，能收房地产税，不如干脆收人头税，可能遇到的抵制和反抗还会少些。大国城市70%以上的原住民有房产，对于进城的农民，可以保留其农村田地、宅基地，以免其聚众闹事；但城市居民，一旦其蛋糕被动，大多数人爆发的力量会让这个政策无法推行，而且危及稳定。WH在医保资金上动了一些退休老人的蛋糕，都引发散步抗议，何况房地产税动了城市千家万户的利益？而且这些人不少是体制内和制度的中间支持者。崇祯收不上东林党的商税，大国也收不上城市居民的房地产税。土地财政不一样，房价高其实城市土著是跟随得利的，只有少数新城市人利益受损，看起来网络上反对高房价声音很大，但城市原住民和城中村之类沉默的大多数闷声发大财，不会出声；再说土地财政是间接税，你不买房一时感觉不到，而房地产税是直接税，征收成本高，难度大，城市大多数居民会感到切肤之痛。
为何说这么多？大国很多事情是相当复杂的，对其没有一个清晰的了解，是无法做出回答和得出结论的，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和好还是不好。
讲到十八亿亩耕地红线政策，楼主之前发过文说这个政策的种种弊端，经常有人反问：保护耕地不好吗？不搞红线政策全部生产房子，以后吃砖头啊？其实一个单独的政策，是无法说好或者不好的，而是要看其代价，和其他政策或者废止这个政策相比较，才能看出来。
十八亿亩耕地红线政策糟糕在什么地方呢？有十八亿亩耕地衍生出一系列政策：占补平衡、增减挂钩、进出平衡、永久基本农田、耕地指标交易等等。占补平衡和进出平衡政策是说城市占用一亩耕地，则必须开垦一亩耕地，增减挂钩是指可以用农村农民宅基地复垦来补充耕地指标，永久基本农田则是指一些农田（约80%）左右划为永久基本农田，不能动，要调整永久基本农田要到国务院，除非国省重点工程修高速铁路公路之类其他基本上很难调整——上海、北京等少数一线城市权力下放，可以自行调整；进出平衡是指普通耕地平衡省和市一级就可以调整……林林总总的政策把人脑袋都绕晕，哪怕是专业人士可能都搞不明白，由此极大提高了交易成本，导致大量的资源浪费。
这个制度设计看上去很完善，但是根本不切实际。之前管理很混乱，各地方政府有小九九，城市边缘要发展，不划为耕地和基本农田，基本农田上山下河滩是常态，边远山区的农户荒废无人耕作的荒地，划为基本农田是常态。之前跟环保一般抓的不严，后来严格要求，基本农田必须恢复耕作，这下抓狂了，所以各地只能砍树、砍油茶，把经济林推到，恢复为耕地——事实上这些耕地根本不会有人去种，只是应付上级检查和要求。
其二，要求占补平衡，很多地区为了耕地指标，只得大量开发新耕地，大国农民是最勤劳的，南方地区能够开垦的耕地都开垦了，哪里还能开垦新耕地，于是只能上山下河滩、破坏森林和湿地，这样开发出来的耕地只是换一个指标，出来破坏环境，造成沙尘暴，没有任何作用。过上几年无人耕种的新开垦耕地依然长满灌木，而上面来个非粮化、非农化整顿又要重来折腾一次，既破坏环境又浪费工程款，一点都不切实际。
其三，一些地方农民宅基地大量被拆除，上楼上房，根源也在于增减挂钩搞耕地指标，这里当初媒体大量报道其危害，这里就不再复述了。
同时，耕地非粮化整治也对农民伤害甚大，种粮食根本不赚钱，所以农民通常用耕地种一些经济作物，像两广种些甘蔗、南方种橘子油茶茶叶、北方种苹果，一声令下全部要砍掉，甚至等到成熟后收果实都不行，因为上面有整改期限。导致农民血本无归损失惨重。
说句题外话，因为广西一带，用来种甘蔗的农田大多被推平了，导致白糖价格都大幅度上涨了；跟当初环保销号整顿露天开采的砂石土矿，导致一向价格低廉的碎石头价格翻了一倍有余；工程缺货，很多铜矿、铁矿、高岭土矿都不开原本的矿种了，全部去打碎石卖了。垄断和政策可以造成人为的稀缺，从而制造可以寻租的暴利。有钱不一定有权，有些东西你是用钱买不到的，而且人家有权的不买；有权就能变现寻租。
本质而言，还是土地不属于农民所有，农民没有自主权，只有承包权类似佃农，宅基地无法买卖流通，土地上种什么也不能自主，只是最底层的代价。
“三农”问题要想根本解决，还是得靠土地属于农民所有、能够自由流通，农民可以自由进城，享受城市居民同样的福利待遇，一国不能N制，人不能分为三六九等。城市化工业化已经消除了大部分壁垒，但是城乡二元化、体制外体制内二元化尚未消除，这已经制约了经济的发展，消费不足跟二元化有一定的关系，另一个原因是政府在分配中拿得过多，劳动者分配过低，这点也跟农民工未能进城有关，农民未能进城，所以也能够忍受分配收入过低。
大国经济崛起的奥秘是什么？都知道是对外开放、外贸成为世界工厂。为何大国能够成为世界工厂？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农民工的存在、成本低，成为价值洼地。其实就是秦晖说的“低人权优势”，类似于南非经济腾飞时期。这种优势也必然会导致消费不振。在资源上，大国与沙特有几分相似，沙特有石油，大国有农民工。对于沙特来说，有个资源的诅咒或者说是陷阱，也就是说丰富的石油资源让沙特抗拒改革和发展科技产业，既然卖石油就能赚大钱，还有必要辛辛苦苦去搞其他产业吗？
大国也类似，既然靠农民工和世界工厂就能富起来，还有必要搞分配改革吗？哪怕是一些所谓的高科技产业像华为之类，靠的也是996、007，本质跟农民工血汗工厂无二。
真实因为存在二元化的差异，所以大家都蜂拥进入大城市、进入体制内，而体制内事实上并不创造财富，只是分配财富，又走上了食利者众、生产者寡，最终财政不堪重负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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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环保整治到拆除违建别墅、整治耕地非农化非粮化，近年来上面运动一个接一个，而且不接地气，只要求下面服从不得解释，一刀切，不顾实际情况，浪费了大量资金资源，搞垮了无数企业。上面的抓手就是乌纱帽，在疫情防控中，凡是不按上级要求来的，一律免职。对于体制内而言，帽子和位置也就是权力才是根本，经济发展是第二位的，所以可以看到疫情防控层层加码，出现很多离谱现象。
环保整治、耕地保护运动也是类似。很多企业是地方政府招商引资来的，土地也是荒地，只因为图纸上是耕地或者基本农田，就一拆了之，企业损失数千万上亿，还没地方说理。
上头难道不知道这么做的危害吗？其实都门清得很，大国不像封建社会，干部都是从基层一步步升迁上来的。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环保和耕地保护是其次，主要是强调上头权威，服从性测试。之前上头不折腾，导致地方各自为政，政令不出中南海，国家的法律、法规、规定成为一纸空文。工厂企业只要关系到位，没有啥不敢做的，为省钱直接排污到河流、将污水高压打入地下水、乱采滥挖、违规发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片混乱。但一旦上头动真格的，则是无数遵纪守法的企业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和不可抗力跟随着遭遇池鱼之殃。
一放就乱，一抓就死，这是集权制度的痼疾，胎里带来的毛病，无法根治。一个大的国家，国情千差万别，想要靠上层一竿子插到底，是不现实的，就靠中央和省级部门那么几个人，哪怕他们是电子脑袋也不可能处理过来。所以，大国像美国都是联邦制，充分放权给基层组织。要是都要集权靠上级发号施令，必然会反应迟钝而且一刀切，不切实际。
那么，为何大国一放就乱呢？还是因为集权，在地方基层，权力下放但依然是县局乡镇等少数人掌握，没有民间力量和媒体的监督，很容易暗箱操作寻租，所以就会一放就乱，乌烟瘴气，法律条文和规定到了地方没人遵守。地方上也容易形成权力结块、互相通婚门阀化。
在信息上也容易欺上瞒下，乡骗县，县骗省，一路骗到国务院。就像王小波在《花刺子模信使》一文中说的那样，对信息进行限制，最后使得上面难以获得真实的信息，最终导致上层做出错误的判断，无法进行有效的治理。
这些其实从理论上而言只是一些常识，只是一再被证实而已。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黑格尔也说过类似的话：人类从历史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所以黑格尔还说，大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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