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包的大叔:论学区房的倒掉

2023年4月10~14日,深圳市光明区,凤凰街道甲子塘社区深铁瑞城一大波业主 连续多天维权,抗议区教育局分配学区不公平,优先分配给相隔几公里之外的长圳 保障房凤凰英荟城、安居鹿鸣苑。

参加维权的业主人数近500人,14日更是高达近700人。甚至,许多业主还他带 着孩子一起维权,从光明区信访局到福田区深圳市民中心、再到福田区莲花山公园。

4月10日当天,光明区教育局在官网公示了《光明区2023年义务教育阶段新增公 办学校学区划分方案(征求意见稿)》。其中第三项明确提出:“设长圳保障房配 套学校(暂定名),该校位于凤凰街道甲子塘社区,学区为:学校学位在保障光明 区长圳保障性住房(凤凰英荟城、安居鸣鹿苑)小区住户子女,剩余学位面向全区招生。”

由于深圳入学政策一直以来都是实行就近入学,因此这个第三项规定也引发了距离 该校零距离的深铁瑞城业主的强烈不满,认为光明区教育局此次学区划分的新政策 完全违背了就近入学、积分入户的既定规则。

用深铁瑞城一位业主的话说就是,“一个区域搞多重政策,这太不公平,没想到他 们(ZF)如此过分,竟然公开将学区这种资源去搞定向分配。”用另一位业主的话说则是,“我们深铁瑞城是商品房,和保障房片区学校处于同一个地块、零距离,完全符合就近入学政策,反而那两个保障房片区远在学校一公里之外。为什么零距离的商品房小区被排除在学区之外,反而特供2个特定的保障房 小区?我们商品房月供2万5,保障房月供是1900,为什么商品房的业主不能用这 个学校呢?而且这个学校还是用商品房拍卖的地钱去建的,现在却被用于专供于保 障房,这合理吗?”

同时,他还证实,此次参与维权的还有其他周边小区的业主,“我们在光明区信访局门口举纸牌,不停地喊口号,每天都去市中心闹,闹得很凶。我们去福田市民中心维权,被PD包围、并被劝戒上车,把我们拉到光明区信访局,每天不管从哪里开始,最终结束的地方都是光明区信访局。”

对此,深圳市光明区教育局有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电话采访时则表示,他们还没有收到业主的不满反馈,方案是否会有变动也完全不清楚。甚至,其他参与维权的业主还证实,这次被“跨距离”分配学区的2个保障房项目里都有政府公务人员入住,并强调本次事件中的dark power太过于强大,“黑的能 说成白的,白的能说成黑的。”

4月15日,就在光明区业主们维权的同时,一则“女子被质疑有房炫富还能申请到保障房”的话题也登上了微博热搜榜,更加引起了维权业主们的强烈不满。
根据微博的纪录显示,一位刚刚成功入围深圳市凤凰英荟城保障房名单的张小姐从 2017年起就在微博等平台上高调分享奢侈生活,包括曾自驾游“油费八千多、过路费6000多、餐饮2万1左右”、买房“刚交了钥匙,近100平米”、买包“28500 元,灯光下还带着点闪”、“没啥吃的,吃了一天的黑松露鲍鱼饭和烤海参”等。

4月19日,光明区教育局发布了新的学区划分方案:面向长圳保障性住房一期(凤 凰英荟城)、二期(安居鸣鹿苑)招生小学48班、初中36班;面向甲子塘、塘尾 和塘家3个社区(除凤凰英荟城、安居鸣鹿苑外)招生小学36班、初中18班。

然鹅,这个新方案却无法消除业主们对保障房特供问题的不满,“保障房特供依旧存在。保障房流动性低,相当于学区分配最终一直都会属于特权阶层、在公务员内部流转,因为公务员的保障房轮候是不公示的,谁有需求、谁就住保障房,因此特权对规则的践踏最后不可避免。这个新方案没有意义,我们会继续维权。”

由此,对于这些当初掏空6个钱包在深圳光明区买房的业主们来说,也产生了对学区房“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润学领悟。

用深铁瑞城一位业主的话说就是,经历这次维权后,已经对深圳深感绝望,“这导致了我价值观的破灭,我认为深圳当初建特区的灵魂就是公平奋斗,如果公平没有了,就相当于不自由毋宁死,我可以离开深圳,我要移民。”

无独有偶,同样的剧情也在苏州上演。

4月16日,苏州高新区浒关(浒墅关镇)价格最贵的两个小区:璞悦风华、楠香雅苑小区。当晚,这两个小区的一大波业主举行大规模维权游行,抗议有关部门未做任何调研 就随意更改学区的黑箱操作,并集体高喊“还我学区”的口号。
当初开盘时,为了完成卖房任务,这两个小区都被划到了距离稍远、但学位更好的学区里(水城路文正校区)。

如今,交房3年后,房子早已卖光,政策却悄无声息的变了。有关部门在小区角落里偷偷贴出公告,宣布璞悦风华、楠香雅苑小区从水城路文正校区迁移至浒墅关师资环境最差的敬恩校区。于是,苏州高新区就产生了上千名“买最贵的房、上最差的学区”但却投诉无门的 业主。

事实上,当初“抢到就是赚到”的学区房,如今已经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早在8年前(2015年),深圳就已经开始实行“大学区”新政策,并在福田、罗湖、 南山、盐田、龙华5个区进行试点:住房在“大学区”内的家长可以不受地段限制申请区内的任意一所或多所学校。

也就是说,一个小区可以对应多所学校,房产不再直接挂钩某所学校,原来的学位供应从“一个萝卜一个坑”变成了 “一个萝卜N个坑”。即使是同一套学区房,孩子既可能分到名校、也可能分到普通学校。

当时,这个试点政策并没有立即导致深圳学区房的价值缩水。

2018年,深圳教育部门测算的结果是,到2020年,深圳小一学位的缺口将达4.95 万个。由此,深圳的招生简章也开始出现明显变化,全市共有6个行政区实施“大学区”多校划片的学位申请政策。

而罗湖区某小学当时甚至还出台了 “住房面积50平以下限制入学”的特色规定:对于面积大于50平米的学区房,居住满一年即可入学;面积低于30平米的,居住6年才可入学。

当时,虽然该校校方最终迫于舆论压力取消了这一规定,但却没人知道未来类似政策是否会重现江湖。

果然,不到2年时间,“江湖”就来了。而且还是深圳最豪的香蜜湖片区。

2020年5月29日,在短短一天时间内,深圳福田区的泰安轩、竹园小区、财富广场、泰然公寓、安华小区,从原来的住宅类型突然(被)变成了不符合一类入学积分的“公寓”:从80分基础分的一类积分降为只有70分的三类积分,导致一大波学生的深圳高级中学初中部学位申请被审核为“不通过”。

对此,深圳福田区教育局的解释则是深圳高级中学南校区向区教育局提交的申请显示学校学位紧张(初一计划招收630人,申请人数超过1000人),而这8个小区的房屋属性不是住宅用途的商品房,因此才会被划出一类积分的学位范围。这也意味着,这些单价高达10~13万元、总价高达上千万的豪宅学区房,就在一夜 之间变成了 “大冤种”。

于是,就形成了一大波身家千万的豪宅学区房业主们集体到教育局门前下跪讨要说 法的 special color 画面。

一周后,香蜜湖街道办、福田教育局在与该事件小区业主代表三方座谈时公开+明确 表态:此次确定实施的积分政策面向的是福田全区。

当时,CCTV还在专题报道中指出:有深圳市民反映,为给孩子多存一点积分,以便未来有更大的机会进入名校,在孩子一岁时就租住了位于深圳福田区较好的学区房。其所在片区的百花园小区和园中园小区,两个小区仅仅只相隔一条马路,却因 各自所属的学区不同,同等户型、同等面积的房源单价竟然相差高达8万元。

那么,东方大国这种充满了特色主义的学区房究竟是如何而来的呢?

时间倒回70年前。

1953年5月17日,盅鲭局在召开会议讨论教育工作时史上首次提出“要办重点中 学”。1959年,豪哥又在第二届壬大第一次会议上提出“首先集中较大力量办好一批重点学校,迅速促进我国科学文化事业的提高”。1962年,教育部颁发了《关于有重点地办好一批全日制中、小学校的通知》,明确要求各地选定一批重点中小学,集中精力办好一批“拔尖”学校。

文艺复兴运动结束后的1978年,最高层又制定发布了《关于办好一批重点中小学的试行方案》。

1986年4月12日,第六届壬大第四次会议通过的《义务教育法》第九条规定“地 方各级人民政府应当合理设置小学、初级中等学校,使儿童、少年就近入学”。这个标志性文件不仅成为了 “就近入学”的政策起点,而且还明确了住房成为获得优质教育资源(重点学校)的重要途径。

至此,东方大国史上第一次形成了教育资源与住房位置之间的“命运共同体”。

1995年,国家教委又下达《国家教育委员会关于评估验收1000所左右示范性普通高级中学的通知》,进一步加强重点学校的建设,并在经费投入、办学条件、师资 队伍、学生来源等方面进行资源倾斜和优先发展。

然鹅,这时的东方大国,“学区房”这个特殊商品却根本没有出现。

很明显,在形成“学区房”的充分必要条件中,当时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关键环节。

2003年,东方大国著名的18号文中明确提出“房地产业已经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2004年10月26日,新华日报发表了一篇题为《高价“学区房”吓跑买 房人》的文章。这也是东方大国官媒上首次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学区房”概念。

但当时这篇文章并没有在东方大国引起关注,“学区房”也并没有成为网红词。
直到2010年,“学区房”的有关新闻突然达到988篇,超过了前2年之和。2011 年,数量更是高达近100倍。到了 2014年,“学区房”新闻数量已高达20万条。
至此,“学区房”也彻底成为了红遍大江南北的网红词。而在这背后的“充分必要 条件”,则是东方大国“四万亿规划”之下房地产市场的狂飙式发展。

这时,东方大国广大民众才突然发现教育资源、住房位置这个“命运共同体”的极端重要性。

从本质上来说,学区房的本质是资源富集。而学区房在东方大国的突然火爆,不仅 反映了优质教育资源稀缺、教育资源配置严重不平衡等一系列问题,而且还凸显了教育不公平、阶层固化等社会整体性焦虑。对学区房的比拼,实际上是家庭之间政治、经济、社会与文化资源的比拼,从而导致学区房沦为社会阶层复制与再生产的工具,进而导致阶层固化的进一步恶化。

而在土地财政的刺激下,就近入学、学区划分等政策不仅变成了地方政府与房地产开发商、学校等“利益共同体”联合编排的卖房大戏,而且也是对东方大国广大居民财富的“二次收割”。

于是,东方大国的就近入学和学区划分政策,不但形成了 “铁打的学区房,流水的娃”的special color画面,也成为了全球主流国家中绝无仅有的special color概念:不仅是地球上绝无仅的有利用70年居住权来创造垄断性利润的country,而且 还是地球上绝无仅的利用教育权(尤其是义务教育)来收割韭菜的country。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的公立学校在实行划片就近入学时,关心的却是家庭是否真的居住在学区范围内,而并不关心是否拥有房屋产权、孩子及其父母是否拥有绿卡等因素。即使刚刚搬到某一学区的家庭,学校在入学时要求提供的居住证明 不仅可以是水电费账单、甚至可以是租房合同。

实际上,这不仅是全球主流国家在教育政策顶层设计上与东方大国最大的区别,而且也是欧美日等发达经济体没有出现热炒“天价学区房”的根本原因。
更加尴尬的是,一旦不公平的教育政策顶层设计被全面实施,就会对整个市场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哪怕后期想要突然转向也会导致大规模的“间接伤害”。尤其是在房地产泡沫的末期。

2021年1月,即将由“学军”托管的杭州未来科技城第三初中、第四小学在仓前街道办事处举行了学区划分座谈会,一大波周边小区都没有被划入好学区。
会议结束后,紧邻着三中的小区业主们就开始集体抗议,“未来科技城三中四小学区划分荒诞离奇,一路之隔居然不能就读!明明直线距离就只有400米,孩子却不能在家门口的学校念书,根本不符合就近念书的原则。”

尤其是看到距离上远得多的竹海水韵小区被划入到三中学区内,未来科技城“三兄弟”(阳光城未来悦、中南樾府、东原印未来)的业主们也深受打击,开始在ZF官网上大规模投诉维权,“3个近在咫尺的小区都被排除在外,而远在几公里之外的小区却位列其中!阳光城近1800户、中南樾府780户、东原868户,总共近3500多户,只能舍近求远,被划分到仓前中心小学;但仓小近年来年年爆表,只能被调剂到距离住所5公里外的吴山或者长松校区去。”

最终,压力山大的余杭区教育局索性直接把三中的学区范围扩大了一圈,将运溪路以东、文一西路以南、闲林港-创景路以西、天目山西路以北全部“集体打包”纳入未来科技城第三中学(暂定名)学区范围内。

然鹅,这个操作却导致了更严重的问题。根据三中的规划,该校一共设54个班、每个年级18个班,一共可容纳约2700名学生。而调整后的三中学区总户数则高达32188户,比调整之前增加了1万多户,从而导致原本就在三中学区规划内的户主们将面临入学资格被挤占掉的巨大压力。

这也意味着,余杭区教育局的“学区翻倍”政策很将会导致更大规模的维权抗议。

实际上,未来科技城三中的学区争端,不仅是一直以“刚需板块”之名吸引了大量新杭州人买房的闲林板块教育资源不足的一个缩影,而且还是整个杭州教育资源严重失衡(不公平)的现实注脚。

到了2021年8月,教育部等八部委联合发文宣布:全面规范义务教育阶段“公参 民”办学,过渡期2年。东方大国不仅多地全面喊停名校办民校,北上广深以及南京、厦门、重庆等多个热点城市的学区房在新政策之下也纷纷出现巨震。
在帝都西城区的规定对2021年9月份就读小学的学生,2020年7月31日后新购 置的西城区房产不再对应单校登记入学、而是学区内(甚至是跨学区)多校划片之后,西城区德胜、金融街、月坛等一大波优质学区均出现明显降价。魔都市教委宣布实行名额分配到校、到区政策之后,魔都的学区房也迅速降温,联洋、碧云、梅园、七宝等“双学区”的二手房价格就迅速下跌了6%~13%。深圳市大规模推行“大学区”招生和办学管理模式后,一直以来坚挺的深圳学区房价格也出现地震,就连位于南山区商业文化中心区、拥有名校配套的“观海台”楼盘,也在短短2天之内直降140万元。

当然,对于东方大国斥巨资购买了学区房“豪宅”的家庭来说,与学区房的价格下跌相比,更加悲催的结局其实是因为政策转向而瞬间变成“买最贵的房、上最差的学区”的大冤种。

显然,一张A4纸能够决定的不仅仅只是学区,还有房价。

至于当初出台各种A4纸时会形成什么样的“全民信仰”、以及新的A4纸出台后又 会打碎什么样的信仰,则是一个无人敢问的送命题。

鲁迅说,当初,白蛇娘娘压在塔底下,法海禅师躲在蟹壳里。现在却只有这位老禅师独自静坐了,非到螃蟹断种的那一天为止出不来。莫非他造塔的时候,竟没有想到塔是终究要倒的么?

楼下保安则说,自从开始实行多校划片政策后,我们小区好几个业主在卖房时都亏了几百万,难道他们当初在高价上车的时候,没想过A4纸是会变的么?

更多文章,加V: songyang-6 获取

推荐文章